尤塔（其二）
我从以前到现在都很怕我外婆，不是因为她凶狠或者泼辣，那对我来说无所谓。外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，但是定睛一瞧，就会发现端倪，外婆的眼睛总是会反射出绿光，那绿光我很熟悉，但是我暂时想不起来。
“睡觉。”外婆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。
我停下了手头的工作，转过身，还没来得及回答，外婆就已经回她的房间睡觉了。我关了灯，悄悄地开了一盏小夜灯，灯光昏暗，但足以让我继续未完成的工作。
我记性不好，也不擅长感知时间。过去的事很多都记不清了，一些重要的事情虽然能记住，但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，我只知道，是“过去”发生的。我对此毫不在意，只需要知道这些事发生过就行，但与别人交谈提到这些事情时，他们总会问我“什么时候的事啊？”我知道怎么回答，有时会凭着感觉说出一个时间，但他们都觉得荒唐，我始终理解不了这些。举个例子，我谈到我曾经赤身裸体的在家中跳舞，他们问我什么时候这么干过，我思考了一下，回答“最近。”我回答“最近”不是没有理由，我在书中看到“最近，就是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离现在不久”不久是多久，我确实感觉赤裸跳舞这件事发生不久，或者说，所有我记住的事情离现在都发生不久。之后，我向外婆询问了我赤裸跳舞的事情，外婆说，是在我四岁时发生的。
我无法用词语来衡量时间，头疼之际，发现日期无比好用。只要说出一串数字，他们就能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了，我尝试在本子上记录事情发生的日期，但没有坚持多久就放弃了，我需要记录我进入房门的日期吗？我需要记录我洗手的日期吗？我心中充满这样的疑惑。但我知道我记不清大部分事情，所以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觉得我不会记住，从而也不会记录。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原点，我也不想管了，别人要是问到，我一律回答“最近”，接着追问的话，我就不会再回答了。
如果我是一种除人类以外的别的生物，我会是狼。不是我主观臆测，外婆外公这么说过我很多次，而后我就接受了这件事，我记不清他们具体是怎么说我，但那个词语的最后一个字是“狼”我记得很清。以前妈妈死掉的时候，他们就这么说我，我暗自窃喜，因为我挺中意狼这种生物的。事实上，除了绵羊，其他的生物我都很中意。
这么说来妈妈死掉的那天我也记着，我半夜起床洗手，发现妈妈半靠在卫生间的墙上，我靠近她，她没有反应，我在书中看过，可以用手电筒照射瞳孔来判断生物是否死亡，我有模有样的学着，发现妈妈的瞳孔不再因为强光而收缩，我便判断妈妈脑死亡了，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尝试书中新奇的方法并且成功判断出来了，所以我记得很清楚，有点欣喜。我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回房间接着睡去，剩下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，模模糊糊的记着妈妈好像是因为脑袋坏了而死掉的，外婆外公的声音吵的我睡不着。
我继续手头的工作，想起第二天还需要早起去学校，便直接上床盖上被子。“你还记得以前发生的事吗？”她拍了拍我的胳膊，她从来不说话，但是会抱着我用轻轻拍打来回应我，我很喜欢这样，更喜欢在她拍我时悄悄的看着她扯到耳边的嘴角，“你有几只眼睛？”她的头发很浓密，刘海很厚重，遮住了她的脸，听到这话她停顿了一下，接着又恢复了之前拍我的频率。事实上我也不想问这么无聊的问题，我只是想和她这么扯东扯西，我不知道她是谁，我偶尔觉得她是我的恋人，偶尔觉得她是我的母亲。从我出生她就一直跟着我，“共依存”这个词或许能更好的形容我和她的关系。这个时候我瞅见一只苍蝇在房间里飞行，我终于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外婆反射着绿光的眼睛。
“真是拥挤不堪。”我嘟囔完，在她的环绕中睡去。
评论